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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16)


    “诶,你知道了吗?”

    “那个吗?我看了一点。”

    “超无语有木有!”

    “啊我觉得有点...你懂的。”   

    “哎其实我也觉得很那什么,我座位还离她这么近,噫!”

    “我从昨晚就开始祈祷上帝保佑我下次换座位不要换到她附近了。实在接受不了。”

    “啊!我今晚也得回去让我妈给我弄点辟邪的带着才行...”

     

    往常一下早读,教室里就会一片死寂,除了收作业的课代表,所有同学都了无生气地趴在桌面补眠;然而今早,下了早读的教室里反而更加热闹,窃窃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浮动着“求知”的因子。

     特别是在黄舒燕出教室门之后。

     讨论的热情持续到了午休,从教室延续到饭堂,又再回到教室。眼见补眠是不可能了,惠允索性坐起来,拿出昨天的语文随堂练习开始补——老叶托余笛帮忙带作业时特意吩咐了:语文的都不着急交,来不及写可以晚些再补。


     “喂,你也看了吧?”余笛还没回来,黄舒燕也不见踪影,赵素英趁着这个空档凑了过来。

     “余笛不喜欢别人坐她椅子。”惠允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赵素英坐了一半又站起来。

     “诶,我说那个丑不溜秋的密码本,你看到了吧?在你抽屉的。”赵素英撑着桌面,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惠允听清:“老同学一场,别说我不照顾你。昨天你不在,差点错过大新闻!”

     她像是在捕猎,又像是在拉拢猎手。

     “哦。真是费心了。”惠允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翻到第二小面开始写填空。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年级第一五好学生,别装清高了。”赵素英居高临下地斜着眼,“密码都有了,我就不信你会不打开。”

     抽屉角落里的本子和便利贴果然和她有关。

     “我直接物归原主了,你爱信不信。”

     “你就不好奇她的真面目?那可是你的老同桌兼竞争对手。”

     惠允嗤笑着摇了头,笔尖用力划出病句选项的错误点。谁又能看清谁的“真”面目呢?大多数人连自己都看不清。


     “看了还要装作不八卦,有意思吗你?当奇葩还当上瘾啦?”赵素英恰到好处地拔高了音量,四周的底噪声也悄然滋生蔓延。不知道谁抱怨着室内太闷热拧开了风扇,头顶那个没人修的烂风扇头又开始乱吹风了,教室里的憋闷感却不减反增。

      

     心底的恐惧就像过敏一般共存于一部分人群的灵魂深处,普世通用的医嘱都是尽可能去避开它;但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也常会在即将被忘却的时候突然现身,用折磨的方式向宿主警示着自己的存在。

     于是也有不堪其扰的宿主想出了反其道而行之的脱敏疗法。不是去一味回避,而是一点点、一次次去直面和抗击它,直到自己内在的反应不再那么强烈。


      惠允终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细细想来好像还是第一次。赵素英的眼眸其实生得很漂亮,偏偏总是透着深不见底的神色,叫人看得越分明却越胆寒。 

     虽然是风险很高的疗法,但她决定试一试——

     那是金惠允十四岁的人生原本的模样,却也原不该如此。

    “那是别人的隐私。我不好奇,也不关心。”惠允轻笑着,攥在手心的笔杆将红月牙的入场券撕破,“我该继续补作业了,恕不奉陪。”

       

      上课铃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悦耳。惠允低头从抽屉角落里拿出小小的生词本。

      昨天那张写着数字的便利贴就卡在这个小本子边上。

      虽然暂时还没弄明白为什么局势会在一天之内风云突变,但就现在来看,自己在发现的那个瞬间下意识作出的选择无比正确。

      

      “我昨天在课上说的那个每日一词分享大家记得吧,今天就要开始咯,这节课是轮到哪位同学?”

      惠允翻开小本本等着记,却发现班里鸦雀无声。

      “昨天是说的按月考总排名来吧?第一名别不好意思呀,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别耽误时间,金惠允上来吧。”

     惠允在老师热切的目光中走上讲台,慢吞吞地边擦黑板边苦思冥想。

     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去想词啊!

     等待的空档,英语老师的絮叨也没停下:“都初三重点班的学生的啊,有些比较简单低级的形容词能不用就不要用了,你比如说特别的、非凡的,special不是不能用,但你如果说写个不一样的词,改卷老师一看,诶,眼前一亮,你这作文分就上去了是不是?所以我才让你们每节课末尾来做这个分享。写作素材积累多了,对中考是很有好处的......”


       特别的非凡的?

       惠允眼前一亮拿起粉笔。

       “Extraordinary,形容词,意思是非凡的、特别的。”

       “是一个比较长的单词呢,惠允给大家讲一下你是怎么记住的吧。”

       我是怎么记住的?

       其实在很早之前就见过这个词了,记住它却是在一个晴天。白色的纱质窗帘在风中轻盈地舞动着裙摆。面前的他穿着比西装少了些凌厉的校服套装,从领带到纽扣都是规规矩矩的,卷卷刘海下的那双眼眸在自然光中盈盈地闪着,一派少年气。他见我欢快地来到他面前,眼里也染上了愉悦的色彩。明明剧本写的只是[移开一天遮挡书页的手],他却像是故意逗我玩似的,按在书页上的小麦色宽厚手掌起码用了有八成力,我费了好大劲才掰开,连带着把彼此手掌的温度也多感受了几分。我翻开那本小小的道具单词本,手舞足蹈地向他解释着这个又长又拗口的单词,然后在他一脸无辜地阐述我们的相遇时,悄悄地借端午的眼睛流露些许自己的真心。


       “惠允?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吗?”

       “啊,不是。”惠允回过神来,在黑板上把单词分开两半又写了一遍。

       那是现下无人知晓的过往,是如今无从诉说的眷念。


       “我记住的方法比较具有个人色彩,我刚才在想怎么讲更利于其他同学记住。”

       但三十四岁的她不介意给这个具有特别意义的单词附上属于这个时空的阐释。


       “这是一个复合词,由extra和ordinary两部分构成。extra作前缀在字典里的解释是额外的、另外的;ordinary是平凡的、普通的。就像我们在座的同学一样,每个人穿着一样的校服,大家都有着一个脑袋两条腿的相似躯壳;放在大合照里连自己都不一定认得出自己。”

      “但每个人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不同,正是这些额外的部分让我们每个人成为特别的自己。即使别人的“extra”像字典里说的那样看起来“beyond usual”,但那才是让每个人脱离“ordinary”,变得“extraordinary”的部分。它是这个单词不可被剥离的核心,正如“特别”是每个人不可被剥夺和改变的权利一样。”


      台下的同学神色各异。她知道自己拓展得太开了,但她几乎是下意识去牢牢抓住了这个所有人都在听自己说话的机会。

    

     “所以,在ordinary前加extra就是extraordinary,可以用在作文里表达特别的、非凡的意思。”惠允赶在老师开口之前匆匆点题。话音刚落,下课铃也正好打响。她踏着琴音走回座位,第一次觉得围绕自己的窃窃低语并不是那么让人窒息。


     “不好意思哦,我昨天忘了这回事,没提前告诉你。”余笛一脸抱歉,“但是你临场发挥得也太好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演讲嘞。哇怎么能毫无准备做得这么好呢?”

     惠允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作出被夸奖得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因为那是十四岁的金惠允幻想和渴望过无数次的场景,句句都被一遍又一遍地写在了多年后不知去处的日记本里。遗落在荆棘道路上的零星碎片,直到一场意外之后才被长大后的她回过头来一点点拾起。

     十四岁的金惠允没有机会和勇气向世界呼喊的话语,不妨交由三十四岁的金惠允来帮她表达。



     “惠允,你来一下。”语文课下课后,老叶朝她招招手往外走。惠允拿上刚补完的作业,一路跟到了办公室。

     “惠允对辩论有兴趣吗?”老叶把她的作业放在一旁,又抽出一张纸放在桌面,“看你口条挺好的,刚才解释单词的那段话也组织得很棒。”

     “老师也听到了呀,”惠允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垂下来的一撮头发挽到耳后,“那个就是赶鸭子上架临时编的,我还觉得有些东扯葫芦西扯叶了来着。”

     “思维拓展的角度还是挺新的。”老叶摇摇头,慢吞吞地笑了笑,“学校有个辩论赛,打好了可以晋级到市里。你有兴趣的话不妨参加看看,万一得奖了对你升学也有帮助;没得奖就当去玩玩,顺便积累积累。”


     即使有着三十四岁的灵魂,惠允也常常能从老师那里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是穿在身上的校服就是对学生天然的封印和符咒;但老叶是个例外。老叶不是首尔人,话说多了会不自觉带上少许乡音,起伏的尾音总会让惠允想起爸爸,也因此对这个新班主任增添了不少亲近感;加上老叶的话总是说得诚恳又中肯,让学生觉得自由又受尊重,对他提出的要求和建议也不太想去拒绝或是反驳。

     “好呀。”惠允点点头,笑出浅浅的酒窝,“谢谢老师,我会去参加的。”

     老叶点点头,晃晃鼠标唤醒待机的电脑,“那你待会自习课后半段来一下办公室怎么样?我给你大概讲讲,你也好有个准备的方向。”



      “诶,你去干嘛呀?”

      “我去趟办公室。老师找我有点事。”

      “那你怎么还带书包啊?你待会儿不回来啦?”

      “嗯,不知道得弄多久,书包拿上比较方便,不然一会儿门锁了就麻烦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麻烦,半节课还弄不完?”

      “就学校里有个辩论赛,我想去玩玩儿又没经验,无头苍蝇似的,就想让老师指点指点。”

      “哦辩论赛~”余笛点点头,翻了一页新的草稿纸继续勾勾画画,“好像是挺适合你的,加油。”

      “那我走啦,明天见。”惠允半弯着身子拎起书包准备悄悄溜出门,余笛腾出只手给她递了把伞:“听说傍晚有雨,伞你拿着吧,别还没好全一淋雨又加重了。”

      “加重?”

      “感冒啊,你昨天不是生病才请的假嘛。考勤的时候老叶说的。”余笛侧过身来,把伞塞进惠允手里又转回去继续验算,摆摆手让她快去:“放学的时候不见得下雨,你走的时候就不好说了。”

      

       辩论的指导进行得比想象中要快,广播里放学歌曲播完不久也就结束了。惠允在办公室门口看见雨丝飘进走廊,转头想往教室去,想了想又心思一转,从办公室这边的楼梯口快步赶向校门。

       余笛可是把伞给了自己的,总不能让她淋雨回家。


       顺着侧边的墙沿走过去,惠允瞥见了躲在门卫室前的那一小块屋檐下的余笛。她正要开口呼唤,却看见那把熟悉的长柄伞走向了校门,在惊喜的呼唤声中走近那一小块避雨处。

       他是来接她的吗?

       惠允迅速侧身贴在墙边,却又忍不住悄悄从栏杆缝望出去。

       余笛和锡祐并排走在那把长柄伞下。似乎有雨点落在了她肩上,凉得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伞柄随后像是重心不稳一般偏移了少许。余笛朝锡祐扬起笑容,眼神里那点少女情怀再明了不过。

      他果然是生来就注定受到很多喜爱的人啊。



     惠允收回目光转过身去。雨天的墙壁凉凉的,坑坑洼洼地寄居了潮湿的因子,触感并不舒服;坚实墙面默然给予的倚傍和遮挡依旧使人安心——

      却也注定不能是当下的归宿。


     “该回家了。”惠允对自己说。她抽出伞,在头顶撑开一片三原色的涂鸦。






-TBC


是对话非常多的一章意识流流水账🤪

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出一些暗戳戳的女生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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